瞿峡之乱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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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把夺下一个侍卫手里的刀,然后就像来的时候一样,一脚踹开了门,窜到了甲板上。
寒风过处,舷舱某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甲板上的水手们四处寻找发声之处,转眼却看到一抹白影飞快掠过。看不清面目,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个赤着双足的女子,身材高挑窈窕。黑缎似地长发和雪白的衣襟迎风翻飞,翩然若仙,尤其惹眼的是白衣下摆上那道血痕,盛开如一朵靡丽的花。
她忍不住退了一步,耳边传来接二连三的剑羽鸣镝,她急忙窜到了一个大木桶后面躲好,瞬息之间,百十枝箭铺天盖地射落在甲板和船舱上,夺夺之声夹杂着中箭之人的惨叫声,一时不绝于耳。
慕容七撩起裙摆在屏风前坐下,抱着手臂,眯起眼睛,好奇道:“姑娘,我是他夫人,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这样那样,就不怕我报复你?”
“第三,我要离开,马上。”慕容七想了想,又补充道,“虽然你要置我于死地,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,我不妨提醒你,前面就是瞿峡了。你若及时回头向皇上认错,或许还能留得一命,若还是执意回巨泽故地,后果可就不好说了。”
这一次,沈千持却没有直接回答她,而是问道:“那第三件呢?”
还没有看清地形,一枝箭呼啸而过,擦着她的鼻尖□□了一旁的桅杆里,尾羽在眼前颤动不已。
“这皇家禁卫军平时做事慢腾腾的,这一次出手那么快,看来皇上一定许了不少好处。”
在她身后,一整扇结实的木门倒在地上,已经四分五裂。
屏风后的巨泽世子还是没有一丝被人揭穿谎言的不安,不慌不忙的叹道:“夫人千万别信玲珑,古人有云,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此二者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要打个折扣……不过话说回来,那四个人真的已经被夫人摆平了?”
一袭白衣上洒满了血花,虽然多半不是她的血,但看起来也颇为吓人,左边的衣袖被撕去了半幅,手臂上有一条因躲避不及留下的划痕,至于披散纠结的长发……谁说长发飘飘的女子就一定是美女,也有可能是女鬼!
“晏容公主在宫里陪着帝后这么久,我只听说你容貌出众才情过人,竟不知道你还身怀绝技,世子府的探子们都应该扣饷银。”
逃命途中还不忘美人在怀大享艳福,这位巨泽世子还真是……好胆识。
话音刚落,突然间寒风四起,空旷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数十个劲装侍卫,围成一圈,手中的铁弓箭在弦上,锃亮的箭头直指抱臂端坐在地的慕容七。
其实她也没想到号称帝都第一美男子的巨泽世子,会是这么一副……没脸没皮的样子。
“不同意。”慕容七一口回绝,“而且我不觉得趁睡觉把我迷晕,扛上船又让四个高手举刀砍我这样的举动,是为了拿我当人质,莫非世子有过拿死人当人质的先例?”
她提着裙子,抬脚直揣主舱大门,大叫道:“沈千持你这个王八蛋,快给我滚出来!”
屏风后的小女子玲珑又惊叫一声:“世子……奴家害怕!”
等慕容七解决掉第十个人的时候,屏风后的沈千持和玲珑早已经不知去向。
“夫人误会了。”温润雅致的声音从高大精致的檀香木屏风后传出,“只不过如今追兵四伏,不得已借夫人一用而已。”
女子愣了愣,娇声道:“我不怕,世子说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用的废人。”
“自重?我要是再自重这会儿就被扔进甸江里喂鱼了。”
沈千持正搂着玲珑姑娘柔声安慰,此刻轻笑一声,温柔之极:“我也不想的,可是你说要走……晏容公主,本世子是死也不想放开你呢……”
可尽管狼狈,对手却比她更加狼狈,慕容七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在心中感激娘亲大人的栽培,这十八年武功果然不是白学的。
“要拿我当人质?”慕容七听明白了,偏过头想了想,“以你目前的境况来说,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。”
可怜的世子,到底被迫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悍妇啊……
可在这样的时刻,一艘双桅大船依旧将帆拉满,顺风而下,速度比别的船都要快上许多。船上的水手各司其职,沉默而忙碌。
“好美!”离得最近,看得最清楚的年轻水手忍不住发出惊叹,“咱们船上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姑娘……”
“沈千持你这个王八蛋,快给我滚出来!”
年轻水手的眼神,瞬间呆滞了……
她说这些话的时候,神色是绝对的认真。“夫妻一场”自然只是个借口,真正的理由,是那一百二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。
可他的话音还未落,不远处便响起一声暴喝:
甸江上空压着沉重的积雨云,即使是午后,天空还是晦暗阴沉,从北方高原吹来的寒风翻卷起浑浊的江水,无情的拍打在往来船只的舷舱上。
说罢突然发力,身轻如燕,飘然而起。
慕容七眯了眯眼,却见屏风上映出两道人影,挺拔修长的那个,应该是那位和她成亲一个月却连面都没见过的丈夫,巨泽世子沈千持。另一个偎在他怀里的影子则娇小玲珑,显然是个女子。
崇极皇帝意欲削藩的流言甚嚣尘上,帝都内人心惶惶。月初,巨泽藩王世子沈千持以省亲为名,带领阖府上下一百二十六人一夜之间离开辽阳京,其中包括一个月前皇命赐婚的世子妃,已故帝后极其宠爱的皇侄女晏容公主。
可是,隔着帘子的巨泽世子却看不到她的眼神。他只是玩味的低笑道:“夫妻一场么……真要多谢晏容公主了。”
帝震怒,遣兵追之。
大概是被她血流披面的凶悍模样吓住了,中年人的语气有些放软:“世子正忙着。”
“闭嘴,好恶心啊啊!”慕容七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双臂慢慢放开撑在地上,“先看看你的人能不能拦得住我再说吧!”
“忙什么?忙着逃命?”慕容七瞪了他一眼,用力推开门。中年人没想到她竟有那么大的力气,一个站不住坐倒在地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大步走了进去,顿时心有戚戚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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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咳了咳,直奔主题。
“沈千持你如果还是男人就别藏头露尾的。”慕容七行走如风,直奔主厅,“不就是想杀我么,我送上门来给你杀怎么样?暗算女人,你也不嫌丢人?”
她顿时就明白了,忍不住叹道:
慕容七黑着脸,伸手抹开黏在脸上的发丝,不料抹了满手濡湿,一看竟是一手血。这船上的门板果然厚实,方才急于脱困用力一撞,竟然撞破了头。
等等——谈话好像偏到了奇怪的方向去了。
大酉淳平十七年,十二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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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千持,我有三件事跟你说。第一,你是个王八蛋,这个我刚刚已经告诉全船的人了。”
慕容七很生气,非常生气,简直气坏了。
再环视四周,不知何时,前后左右都已经被几艘精心伪装过的货船包围,船舷上影影幢幢的,看上去都是执弓的人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,大雨已经滂沱而下,四周一片混沌。
这场面,显然不是几个侍卫能做到的。慕容七心中一动,抬眼望去,朦胧的雨幕中,两岸青山高耸连绵直插云霄,竟是已经到了瞿峡的入口。
“正在我的房间里躺着呢。沈千持我跟你说,这几个太差劲了,下次□□要挑高明一些的。”
“……”
屏风后面的人大概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生气,不由失笑:“夫人同意了?”
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满目狼藉的甲板,轻声道:“不是我不救你们,实在是你们的运气太差了。”说罢抱着那个大木桶,毫不犹豫的翻身跳进了江水里。
“第二,你娶我想必不是自愿,我嫁你也另有目的。如今的情况不在我的预料中,所以我要求和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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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踹好几下,才有一个中年男子将舱门打开一条缝隙,毫不掩饰满脸的鄙夷,冷笑道:“夫人,世子请您自重。”
沈千持沉默片刻,叹道:“你说是就是吧。”
慕容七一挑眉:“沈千持,人质和废人之间,好像有很大的区别吧?”
一场大雨迫在眉睫。
她一口气说完,屏风后的男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传来一个女子娇软的低呼:“哎呀……好可怕!”
怕你个头啊,慕容七眼角一抽,道:“沈千持,原来你的夫妻一场,就是要将我赶尽杀绝?”